《西江月》中苏轼的月亮情结--超越时空的爱恋
《西江月》中苏轼的月亮情结--超越时空的爱恋
王清松
苏轼,字子瞻,自号东坡居士,眉州眉山(今四川眉山县)人,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,其诗词舒荡豪放,影响深远,至今为人们所津津乐道。
苏轼的诗词取材丰富,从生活到哲理,从景致到情感无不涉及。尽管如此,苏轼对于月亮似乎情有独钟,在苏轼的三百几十首词中,写月夜的就有五十多首。其写月夜变化多端,神妙独到。月,因其盈亏变幻却永恒常在,独冷凄清却又高洁美好,深得苏轼喜爱。他在清风皓月中举杯独酌,感悟人生;在暗月孤灯下,神驰心系,惆怅怀人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苏轼的月亮情结愈加浓烈。由最初的《宿望湖楼再和》等诗词中偶尔的借用月亮意象,到《西江月》以月为题,《赤壁赋》中对月亮的无限遐思,再到《水调歌头》中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”经典的提出,苏轼将月亮意象提升到一个能够穿越时空的审美高度。其中《西江月》更是在苏轼月亮情结的升华中起着转折点和里程碑的作用。
在整个文学史长河中,苏轼的这种月亮情结,表现如此强烈而独特绝非偶然,背后必然潜在着一种为当时的人所无法理解的心理隐层。
“照野弥弥浅浪,横空暧暧微霄。障泥未解玉骢骄。我欲醉眠芳草。
可惜一溪明月,莫教踏破琼瑶。解鞍敧枕绿杨桥。杜宇一声春晓。”
作者以空山明月般澄澈、空灵的心境,描绘出一幅富有诗情画意的月夜人间仙境图,把自己的身心完全融化到大自然中,忘却了世俗的荣辱得失和纷纷扰扰,表现了自己与造化神游的畅适愉悦,读来回味无穷,令人神往。
然而现实并非如此,“乌台诗案”后三十六岁的苏轼被贬至黄州。在政治的现实与文学的幻想之间,在超凡的才华与多舛的命运之间,苏轼只能以梦的形式来协和。当现实不能给人带来乐趣时,幻想、虚构和想象则能给人带来乐趣,幻想、“白日梦”和睡梦一样,是受到压抑的愿望在无意识中得到的实现,艺术创作就类似于白日梦。
《西江月》就是这样一场梦,“顷在黄州,春夜行蕲水中。过酒家饮酒,醉。乘月至一溪桥上,解鞍曲肱,醉卧少休。及觉已晓。乱山攒拥,流水铿然,疑非人世也。书此语桥柱上。”
梦可以让人经历现实中无法经历的事情,但是苏轼没有梦见皇帝的召见,而是梦见了一幅富有诗情画意的月夜人间仙境图,这一方面是当时环境实体给他带来的视觉感观,是月亮作为一种原始存在和美好象征而散发的强烈的感染力,但更依赖于诗人人格心理的深处有足够引发共鸣的潜意识与无意识。
原始存在在集体无意识中占据着很大的分量,月亮作为浩瀚太空中较大的发光体,超脱于凡尘之上,独来独往,直接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时空。诗人们在对月亮发出追问与感叹的时候,实际上是在更为深刻的意识中将自身化为无拘无束的月,超脱世俗生活,直接与宇宙本体进行对话。苏轼正是在这样一种短暂与永恒、现实与神秘的对话中,实现了自由与洒脱--“杜宇一声春晓”.月亮此时实际成为了“超我”.
而对于人格心理而言,从月亮的亮度和质感上看,月亮往往给人一种清幽、柔美,或者凄清、悲凉的感觉。《西江月》给人的表层感觉虽然是前者,但它的深层却无法掩饰后者。就如“ 嫦娥奔月”,柔美而凄清。
苏轼“过酒家饮酒,醉。乘月至一溪桥上,解鞍曲肱,醉卧少休”.本来是借酒浇愁,但境界潇洒,这种矛盾的统一来自来自内心深处的自我抚慰和情感寄托。
苏轼生于北宋中期,母亲程氏是大里氏木(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)程文应的女儿,书香门第出身,因从小耳闻目染,故品德、学识都相当好,苏轼在母亲的影响下受到良好的家教。而苏轼的父亲苏洵志在科举,苏轼出生后不久,苏洵便到京都去游学,所以苏轼一直到八岁都没有受到过父亲的言传身教。他最早由母亲启蒙,后来因程氏深信道教,便命他拜天庆观道士张易简为老师,与镇上的百余名幼童一起学习。母爱的幸福和道学的自然让苏轼的人生与诗歌有天真烂漫之趣。
二十岁前的苏轼一直在故乡眉山专心学习,二十几岁入京考试并一举进士及第,后来,还拜欧阳修为师。
然而正是在仕途明朗的青年时期,苏轼母亲程氏,在嘉佑二年四月生病去世,接着没几年他深爱的妻子也去世了,不到一年,父亲也跟着去世。青年的不幸与童年的幸福巨大反差,让他在很早就感受到了“距离与残缺”.
母亲和妻子的去世后,疲于政治的苏轼又遭受了“乌台诗案”的牵连,可谓运途多舛。母亲是他最早的人格心理之源,这也不可避免的让苏轼会有些许“俄狄浦斯情节”.政治的不顺,让年轻的苏轼心中不免难过和失落,向母亲与爱妻诉说悲苦与爱恋,自然是一个男人在落寞中不二选择了。此时能够抚慰和平息他悲凉的心理的,就只有那天上的月亮了,月亮的温柔与坚贞,其实就是母亲和爱妻的化身,而“我欲醉眠芳草”和“杜宇一声春晓”则是对依偎在母亲和爱妻身旁感觉的遥远记忆。所以,可以说,《西江月》中苏轼月亮情结的背后,实质上就是一个疲惫的男人,内心深处对两个女人的跨越时空的爱恋。